外接球与算法书
wjq,已经说过,是一个一向带领着我的教练(自称),说得阔气一点,就是我的老师。我的母亲和许多别的人都这样称呼它,似乎略带些客气的意思。只有祖母叫它【数据删除】。我平时叫它“外接球”,连“老师”也不带;但到憎恶它的时侯,——例如知道了谋死我那OI的却是它的时侯,就叫它【数据删除】。
我们那里没有姓w的;它生得黄胖而矮,“w”也不是形容词。又不是它的名字,记得它自己说过,它的名字是叫作什么先生的。什么先生,我现在已经忘却了,总之不是w先生;也终于不知道它姓什么。记得它也曾告诉过我这个名称的来历:先前的先前,我家有一个老师,身材生得很高大,这就是真wjq。后来它回去了,我那什么先生才来补它的缺,然而大家因为叫惯了,没有再改口,于是它从此也就成为wjq了。
虽然背地里说人长短不是好事情,但倘使要我说句真心话,我可只得说:我实在不大佩服它。最讨厌的是常喜欢切切察察,向人们低声絮说些什么事。还竖起第二个手指,在空中上下摇动,或者点着对手或自己的鼻尖。我的家里一有些小风波,不知怎的我总疑心和这“切切察察”有些关系。又不许我走动,看一个std,抄一篇题解,就说我完蛋了,要告诉我的母亲去了。一到夏天,睡觉时它又伸开两脚两手,在床中间摆成一个“大”字,挤得我没有余地翻身,久睡在一角的席子上,又己经烤那那么热。推它呢,不动;叫它呢,也不闻。
“wjq生得那么胖,一定很怕热罢?晚上的睡相,怕不见得很好罢? ……”
母亲听到我多回诉苦之后,曾经这样的问过它。我也知道这意思是要它多给我一些空席。它不开口。但到夜里,我热得醒来的时候,却仍然看见满床摆着一个“大”字,一条臂膊还搁在我的颈子上。我想,这实在是无法可想了。
但是它懂得许多算法:这些算法,也大概是我所不耐烦的。一年中最高兴的时节,自然要数除夕了。辞岁之后,从长辈得到压岁钱,红纸包着,放在枕边,只要过一宵,便可以随意使用。睡在枕上,看着红包,想到明天买来的鼠标,键盘,机箱,显示器……。然而它进来,又将一本算法书放在床头了。
“哥儿,你牢牢记住!”它极其郑重地说。“明天是正月初一,清早一睁开眼睛,第一句话就得对我说:‘老师,我要得省一!’记得么?你要记着,这是一年的运气的事情。不许说别的话!说过之后,还得吃一点福橘。”它又拿起那算法书来在我的眼前摇了两摇,“那么,一年到头,顺顺流流……。”
梦里也记得元旦的,第二天醒得特别早,一醒,就要坐起来。它却立刻伸出臂膊,一把将我按住。我惊异地看它时,只见它惶急地看着我。
它又有所要求似的,摇着我的肩。我忽而记得了——
“老师,我要得省一……。”
“好好好! 真聪明! 好好好!”它于是十分喜欢似的,笑将起来,同时将一点冰冷的东西,塞在我的嘴里(?)。我大吃一惊之后,也就忽而记得,这就是所谓算法书,元旦辟头的磨难,总算已经受完,可以下床玩耍去了。
它教给我的算法还很多,例如谈平衡树,不该说平衡树,必须说“FHQ”;超出范围,负数下标的地址,不应该访问;做完一道题,必须接着写部分分,最好是每一档都写;十万十万的数组,是万不可直接开的……。此外,现在大抵忘却了,只有元旦的古怪仪式记得最清楚。总之:都是些烦琐之至,至今想起来还觉得非常麻烦的事情。
然而我有一时也对它发生过空前的敬意。它常常对我讲“搜索”。它之所谓“搜索”者,不但八皇后,似乎连后来一切剪枝优化都在内,但除却记忆化,因为那时还没有。它说得搜索非常可怕,他们的时间复杂度就分析不清。它说先前写搜索的时侯,电脑的内存全都用来跑程序了,只留一个任务管理器和一个VSCode。后来搜索果然TLE了,那任务管理器便将他们/kill,——据说对搜索就应该这样处理,——诉说自己的时间不足。结果搜索笑道:“那么,这东西就给你省时间罢!”将一个圆圆的东西掷了过来,还带着一大堆内存,正是VSCode。任务管理器从此就骇破了胆,后来一提起,还是立刻面如土色,自己轻轻地拍着胸脯道:“阿呀,骇死我了,骇死我了……。”
我那时似乎倒并不怕,因为我觉得这些事和我毫不相干的,我不是一个VSCode。但它大概也即觉到了,说道:“像你似的小孩子,搜索也要掳的,掳去做小搜索。还有好看的DP,也要掳。”
“那么,你是不要紧的。”我以为它一定最安全了,既不做VSCode,又不是小孩子,也生得不好看,况且颈子上还有许多灸疮疤。
“那里的话?!”它严肃地说。“我们就没有用么?我们也要被掳去。评测机外有正解来攻的时侯,长毛就叫我们变成
这实在是出于我意想之外的,不能不惊异。我一向只以为它满肚子是麻烦的算法罢了,却不料它还有这样伟大的神力。从此对于它就有了特别的敬意,似乎实在深不可测;夜间的伸开手脚,占领全床,那当然是情有可原的了,倒应该我退让。
这种敬意,虽然也逐渐淡薄起来,但完全消失,大概是在知道它谋害了我的OI之后。那时就极严重地诘问,而且当面叫它【数据删除】。我想我又不真做小搜索,不去卡评测,也不start cmd,更不怕TLE,我惧惮它什么呢!
中间忘了
我的老师,wjq即外接球,辞了这人世,大概也有了三十年了罢。我终于不知道它的姓名,它的经历;仅知道有一个过继的儿子,它大约是青年守寡的孤孀。
仁厚黑暗的地母呵,愿在你怀里永安它的魂灵!